一

　　风是唤醒春天的耳语，而吹响春天哨音的，是鸟鸣，或高音，或低音的鸟鸣。花信寄春事。玉兰、海棠，还有红山茶枝头的花骨朵，率先绽开了婺源春天的容颜。

　　灿若云霞的山樱花，似乎预示着婺源乡村的春天将呼之欲出。木姜子、米碎花、桃花、李花、梨花、紫茎、杜鹃、十里香，纷纷响应，次第绽放。有谁，会在山花烂漫的春色中错过怡心养眼的机会呢？

　　没有人掐指去算山花的准确花期，花开得随意，赏花的人也看得随意。花，正开着，山垄、田野、村庄、河畔，满目都是花——饶河源国家湿地公园的花径，适合晨练、漫步；乡村田野、山间古道，移步换景，适合徒步赏花。想去哪就去哪，安然、惬意。拐过一个弯道，抑或村庄水口，视觉中蓦然涌入层层叠叠的油菜花海，仿佛一个美丽烂漫的梦。

　　揽一抹春色入怀。只是很难想象，油菜花奔涌的婺源乡村，会以一个怎样的样貌和气势出现在人们的视野。当篁岭、江岭梯田的油菜花海以奔涌之势绽放，婺源的每一滴春雨中都似乎含有花香了。

　　春光明媚的日子，你若走进山环水绕、粉墙黛瓦的婺源乡村，就走进了生态产业发展的“美丽生活”。

　　二

　　梅林、中云、赋春、严田、诗春、清华、浙源、溪头、江湾，沿着这样的地名一径走，俨如步入了婺源春天的河流。山水，田园，村落，甚至每一棵草木，每一枝花朵，都经过了春风春雨的洗礼，都成了春天婺源乡村的参照物。

　　山峦绵延，沂溪蜿蜒。或许，程蓬生是中云沂村最先感受到山花芬芳的村民。程蓬生朴实、精干，1984年的退伍兵。他种过田，开过车，八年前与妻子选择“山居”生活，在山坞里养了五十多桶中蜂(中华蜜蜂)。一次，程蓬生的战友吴华生邀我到沂村，去看老程割蜜。当头戴防护帽、身穿防护服的程蓬生，从山坞里挑着蜂桶迎面走来，连吴华生都差点没把他认出来。

　　程蓬生如此“全副武装”，显然山中丛林是时常有马蜂出没的。老程手法娴熟，打开蜂箱，提起巢脾抖落蜜蜂。刹那间，他把手中割蜜刀伸向巢脾的时候，琥珀色的蜂蜜顺势而流，空气中立即盈溢起“百花蜜”的香甜。

　　一桶桶香甜的“百花蜜”，引得在场的人赞不绝口。

　　每天开门见山，与草木山花为伴，有山涧水响，有山风鸟鸣，还有蜜蜂嗡嗡之声，那是程蓬生日常幸福生活的开始。

　　蜜蜂，是一个地方生态环境优劣的“晴雨表”，蜜源地不仅需要开花的植物，还需要无污染的纯净水源。像程蓬生这样的蜂农，婺源有一千多户，放养中蜂五万多群。淳朴的蜂农，以花为媒，尝到了生态带来的甜头，在乡村用蜂箱建立起“甜蜜产业”。

　　的确如此，源自大自然的蜂蜜，一如天赐。

　　三

　　春雨淅沥，下了一夜。

　　翌日早晨，天空放晴，阳光和煦。严田村的春意里，分明多了几分盎然的气象。

　　“占得从田之签”“以严治家”……我在村中墙上看到这些古语，恍若一道遥远年代的光从朱氏秩叙祠透了过来。

　　宋代建村的严田，分上、下村。村落与村落之间，青石板的古道，蜿蜒的小溪，还有血脉都是千百年的连缀。“人”字形的村貌景象，应是严田村“以人为本”的最初体现吧。

　　“呜呜呜……”坐上网红小火车游览古村，赏田园春花美景，成了游客一饱眼福的首选。水口、古樟、溪流、拱桥、田园、花田、山峦，像影视剧中的长镜头，由近而远，游移、拉开，又徐徐从眼帘下滑过。

　　伴着鸟鸣的山溪，以及牛哞，一如严田村的田园小调。明德桥边，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带着少年在漫步。忽然，少年舞动着由柳条和菜花编织的花环，以奔跑之势，融入花田，留下了一路“咯咯”的笑声。

　　哦，面向山野田园，我们每一个人心里是否都住着一个奔向花田的少年，都有一个生发的春天呢？

　　“望山者，心归田，意于原野。”在我看来，即便春天妖娆，那宛如线装书的严田古村，是适合去漫步，适合静静地去读的。

　　四

　　千亩梯田油菜花海，在江湾镇篁岭村层层叠起，辽阔、壮观，与鳞次栉比的民居相互映衬。若是从空中俯瞰，山峦与梯田包裹的篁岭，就像延展在山野之间的两幅画：一幅是古木相拥的村落，一幅是山地梯田的纹路。

　　山腰上的篁岭古村，即是婺源通过油菜花海、晒秋景观，发展乡村旅游，奋斗出幸福生活的代表村落之一。村民通过保护生态，种田种地种风景，人均年收入从原来的3500元，提升到目前的5.6万元，村庄先后入选了“中国乡村旅游模范和乡村振兴样本”、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“最佳旅游乡村”。

　　区别于篁岭其他村民的，是曹加祥一年四季用镜头记录家乡变化。2012年，在外地打工的曹加祥，看到家乡发展乡村旅游，毅然回到家乡，成了篁岭的一名乡村摄影师。他用镜头为家乡代言，定格美丽山村新颜值的摄影作品先后在《人民日报》《新华每日电讯》等媒体发表。

　　因家乡美景而结缘天南地北的游客，曹加祥把家中住房改造的民宿命名为“景缘美宿”。一天，远方的文友来婺源，打算在篁岭住民宿。我打电话给曹加祥订房间，竟然客满。

　　“美丽乡村向美丽经济转化，受益的是当地村民。我的生活呀，因摄影而更精彩。”曹加祥“咔嚓”按下快门时，深有感触地说。

　　五

　　婺源乡村变了，而陈大华扎根山村发展有机种植“一叶一花”的心从未改变。

　　陈大华是我访问过的一位痴迷的种花人。二十多年前，他看中了婺源的山水，从南昌迁居婺源，种茶、卖茶，不断垦复“群体种”，引进扩种新茶种，过上了标准的“茶人”生活。2008年春，他开始尝试提纯、育苗，有机种植婺源地方独异品种——皇菊，产品甫一进入市场，就受到品饮者的青睐。没承想，皇菊能够继油菜花之后成为婺源农民又一致富产业。

　　一花引来万花开。这与山上绿浪一起奔涌的花潮，不仅引来了蜜蜂、蝴蝶，也引来了八方来客。油菜、皇菊，春秋交替，花开金黄，蓄势如焰，比凡·高画出向日葵的色彩还要明艳。当油菜花和皇菊“点燃”依山傍水的乡村，所有的花朵与青山绿水都成了婺源“美丽经济”的符号。

　　当浙源乡察关村的油菜花迎风摇曳时，西冲坞与六亩堨一垄垄皇菊花田里，已有了花农整地深耕的忙碌身影。一年之计在于春。陈大华正与中国农业大学相关科研机构合作，在皇菊基地进行“磁场改变土壤水分子”试验，进一步推进皇菊有机种植，助力乡村振兴。

　　推广新品种、新科技，为油菜“错时开花”；培育新品种，种植彩色油菜花……近年来，婺源实施“博士团赋能乡村振兴”行动，引进全国多所著名高校的高层次人才，先后组建了由南昌大学、江西农业大学、江西省林业科学院、江西省农业科学院等机构的专家组成的茶叶、水稻、油菜“科技特派团”，对接全县特色农作物，科技赋能乡村振兴。

　　人与花，都是媒介。种花人讲究科学种植的一粒花种子，会生发许多的“花田喜事”。想想，像陈大华一样的种花人，等待开花的过程是多么美好。

　　六

　　赣鄱大地上的婺源，与云南罗平、山西汉中、青海门源，一同被誉为“中国四大花海”。既然花海成了婺源青山绿水之间的又一张名片，那以“生态而美丽，文化而生动”享有盛名的婺源，开启一个个花团锦簇的春天，是乡土之上自然芬芳对你的邀约。

　　去南方中国赏花，婺源已然是天南地北旅人追逐的坐标。倘若认为花海季节性强，那婺源山水与村落结合的水墨画般的意境，会让你对乡土家园的感悟持续发酵，越发地想去寻找和抵达山水田园的美妙境地。于是，一年四季，青山绿水，古木修竹，粉墙黛瓦，小桥流水……这隐于山水画廊中的婺源乡村，成了人们理想家园的模样。

　　山花烂漫，油菜花奔涌，赏花的人流如潮，摄影创作者络绎不绝。乡村无处不飞花的婺源，迎来了“生态优先、绿色发展”之路，迎来了新时代以生态产业推进乡村振兴的一个崭新春天。

　　□ 洪忠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