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张小圈

　　通常是在一觉睡醒之后，突然发现春天的到来。雨滴连绵跌落在地上的闷响，结束了一场断续的好梦。想要抬起手臂，发现早已枕在脸颊边，并不因寒冷而缩在被里。脚趾小心向被角试探，再不是冰凉的触感。这才舒展四肢，放心和被褥的每一处褶皱呼应。耳畔的微风裹挟着水汽，湿漉漉地在房间鼓荡。期盼了好久的春天，就这么来到了身边，一切都是崭新的，如同这个寻常的清晨。似乎再没有赖床的理由，马上就能坐起身来。春的细节已铺陈在窗外，只等着被一一发现。

　　然而春天的午后是极容易犯困的。午餐时一口口填塞在胃里的食物仿佛拉着整个人下坠，思维渐渐不那么利索，眼皮沉重地直黏到一块去。迷糊中嗅到一阵阵樟树的辛香，那是满街掉落的树枝和果实堆垒出的澎湃气味，足以让人一时间神清气爽。不过很快又被这温暖的松弛包裹着，接受了春天暗中的邀约。找个地方微微蜷起，就能获得一次舒服的小憩。这样的午睡一般是不长的，因此也不足以让意识滑落到很深很远的地方。上午的忙碌还历历在目，阖眼后突然开辟出新的境地。久违的阳光只在中午闪现，从拉紧的窗帘缝中挤进一缕，投射在斑驳的白墙上。疾驰而过的汽车带起猎猎的风声，好像在提醒接下来还有许多要去奔波的路程。不久后手机响起了欢快的闹铃，人还是困乏的，但已蹒跚走到了门口。万物都在这个季节轻灵地跃动着，不紧紧合上节拍就会错失这激昂的韵律。

　　偶尔在周末时暗下决心，要奢侈地挥霍掉一整个下午来延长午睡。本以为能收获一大块整齐的愉悦，却怎么也不能完全放松下来。不停辗转着，试图让浅浅的梦境走得再远些，但街角路人的闲谈欢笑，锁上电动车的提示音，还有孩子们不规律的拍球声却越发真切。心里像是赌着口气似的，偏把脸又向里侧了侧，但浮上来的念头却愈发多了，有的别出心裁，有的荒诞不经，让睡梦变得亦幻亦真。世界正在蓬勃地招展，如此任性地停歇显然是一桩不遵循规律的事件。终于在反复的纠扯中悻悻起身，窗外已是薄暮。看着次第亮起的灯光，有些恍惚，更多的是茫然和失落。在这个兴兴头头的春天错过了一个饱满的下午，时间还是照常流淌着，只是轻轻掠过了我。这忽然让我感到懊恼，想要为自己的缺席说声抱歉。

　　春风沉醉的夜晚，无论有多少忙碌和旖旎，最后都要以一场睡眠作结。一切都静了下来，零星几盏长明的街灯让这夜更黑了几分。有时雨疏风骤，有时天朗气清，天气虽然变幻莫测，但春天总会用最宜人的温度，催促着不如睡去。卸除妆容，清洁身体，开始必要的序曲。只要收拢白天的棱角，双目渐渐合上，一夜沉酣，就能弥补人生的种种不如意。记忆的碎片被随机拼接，命运的走向被随意改写，所有心愿都在此刻轻易实现。空气中渗进了柚子花的甜香，让睡梦更加引人入胜。不论荣辱，不谈功过，这绮丽梦境就是春天最温柔的馈赠。埋首在棉被中的我们，像是被宠坏的孩子，唇边漾起一抹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