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刘启红
当我家井栏边的桃树花蕾渐次饱满,我便知道,春天,已经在回家的路途上了。
每逢立春,总是让人憧憬,毕竟,此日后,春天款款而来,有春风十里、有春雨如酥。沉默的土地,要热闹起来了。
于我而言,春天是我对故乡的一种执念。我种的那些花儿该进入花期了。倘若不见动静,我便怀疑,自己终不是一个好的护花使者。
曾这样设想,在我乡居的院落里,种满一百种花,自春而夏,自秋而冬,繁花相接,不落时节。或是纯粹的梦境罢,我栽下一棵棵樱花、梅花、牡丹、芍药、蔷薇、茉莉、月季……并期待它们好好地活着,然后能茁壮成长,最终回馈我一个似锦的花园。
阳和启蛰,品物皆春。我听到夜里一声惊雷,仿佛炸开了寒冬的沉幔,让我心生欢喜。按我熟悉的场景,此刻,故乡的原野里,野草们早就探头探脑了。雷声敲醒的世界,满是疏疏离离的嫩绿,满是招招摇摇的青涩。
当然,故乡的春天里,还满是娇娇艳艳的花。
父亲告诉我,门前花盆里的海棠要开了。
接到父亲的消息,我脑海中闪过这样的画面:
赋闲的油菜花扎堆儿说说笑笑,慵懒的紫云英“躺平”在黑色的泥地里,桃红李白映衬着一片瓦蓝的天空,几只回归的燕子喃喃私语,寻找合适的屋檐准备做窝。而且,有牛蹚过耕地,成群的八哥鸟儿在犁耙下抢食。还有母亲和姐姐、妹妹一起采摘了一篮子的艾草。
不过,父亲的消息里,也有抱怨。他说,屋旁的樟树又开始落叶了,一阵风刮过,地上便像长出了一床被子,扫都扫不过来。落在自己院里还好,落在邻居院里就不好了。我没有好的办法,只得安慰老人:等樟树换过一遍叶子,就不需要再扫了。父亲便不再多言语。
对于樟树落叶的微词,是故乡的春天里的例行公事。对于如何处置落叶的问题,父亲的一贯原则是烧,扫成一堆,点火,霎时,烟雾升腾,袅袅娜娜,一股香味弥散开来,颇有一番意境。而母亲则不然,她更愿意扫进花圃,谓之沤肥。在我的影响下,她也愿意为我的花出力,也建议我种些有用的果树。
不管怎样,春天的十八般“武艺”,总可以在故乡找到用武之地。我看到,这位辛勤的“托尼老师”,把一树树杨柳剪裁得轻盈飘逸。确实是,只要它稍微渲染,一个顶级的发型足可光彩照人,闪亮整个季节。在宽画幅的春天的夜里,青蛙们不再耽于做不合时宜的春梦,而是勇敢地爱着,在吵吵嚷嚷中缔结一段段属于自己的姻缘。多少次,我曾枕于一宿蛙声,静静地感受春天的气息,在生命的律动里感悟青春,感叹华年。
百般红紫斗芳菲。一个“斗”字,就把春天的盛景概括得恰到好处。故乡敞开怀抱,迎候一缕春风,接纳一丝春雨,描绘一片春光,给足了时间的面子。而我,应时放飞思绪,只想离它更近些,更近些,触摸一朵朵花瓣,让一双许久不曾劳作的手,沾点儿脉脉清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