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灯灯
《黑与灰的排列》
范丹花 著
长江文艺出版社
《黑与灰的排列》是诗刊社39届青春诗会的作品集之一,也是江西诗人范丹花的诗集。青春诗会自1980年启动,舒婷、顾城、江河、西川等众多诗人从这里走出,并成长为中国诗坛的代表人物和中坚力量。因此,尽管我对《黑与灰的排列》有预先的期待,但这本诗集给我带来的惊喜,或者说震撼,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,把我带到一个全新的充满挑战的阅读地带。
正如苏珊·桑塔格所言:“我既是叙述者又是反复思考者。”我想,这句话对范丹花同样适用。在本书中,她所展现的冷静观察、绵密自白的叙述语调,并不邀请读者甚至不奢望读者进入她的世界,但是她宣告世界的方式却很令人着迷——在超乎寻常的记忆时空和生命的审视中,在与“本我、自我、超我”的探寻中,在对经典人物的改写或致敬中,在精神世界、抽离精神世界并与美学价值的交汇处,在光移动和火焰始终在燃烧的一瞬:它,所照亮或者说所唤醒的失落感或生之叩问,那么孤独,又那么醒目。
在我看来,范丹花是充满强烈探索精神的诗人。她似乎天生拥有一种高度敏感的理性,和一种在迷雾中抵达本质的感性。她所努力寻找或者说质疑的存在意义,常常通过强烈对比和反差在生老病死的人间常态中,引发深刻的思考。
而范丹花所思考的世界,或许在《阿尔茨海默综合征》里可见端倪。在这首诗中,随着作者的叙述,读者仿佛也身临其境走进了充满镜头感的电影画面中,并顺着作者的指引,打开了画面中的另一个画面。随着叙述的深入,想必读者也会像诗中的“我”一样,半夜辗转难眠。直到看完整首诗,一个叙述者,也是一个思考者的形象被放大。对这类特殊群体的关注,显然不是作者思考的核心。我想,范丹花所要探索的境地,想要真正寻找的答案,也许正如诗中微微上抬的“右手”,也正是这只“仿佛用尽了所有气力的,从混沌的黑夜/紧紧抓住了一个旁观者温热的边缘”的右手,它不断发出的生命讯号,从困境中寻找希望和温暖。
《在父与子》一诗中,作者以异常冷静的叙述,向读者描述了“一个脾气古怪的父亲/一个绝情到不肯相认的人”。她像一台忠实于存在,更忠实于心灵的摄像机,忠实于她的看见。这首诗让我想起诗人吕德安的《父亲和我》。这两首诗的相同之处,可能在于它们所要探讨的,不是每一个时代可能发生和上演的“父子隔阂”的关系,而在于血浓于水的亲情过于浓郁,以至于无法表达(在诗人这里,所采取的,可能是过于强硬激烈地以否认显示肯定的表达方式)。
范丹花的阅读非常广泛,这使她的很多诗作是直接和经典相遇、对话并致敬的。无论是在《卡拉马佐夫兄弟:阿辽沙》一诗中:“可是,高洁的阿辽沙啊,我们总要抗争/死死守卫着,内心那一点一点收回的领土。”或者是在《聆听杜鹃》一诗中:“那声音从另一个人间传来/一阵一阵,仍然没有阻止/我在黑与灰之间继续/向下滑落。”我们多多少少可以窥探这本诗集,在持续探索、挖掘存在意义上的努力和抗争,它通过矛盾的对峙和所引发的生命张力和生命愿景,一定会让我们像诗人范丹花一样说出:“那个时候,我真想与你并排走在一起”。也一定会让我们像诗人一样看见:“我从梦境醒来,心中只剩一颗清澈的露珠。”(《卡拉马佐夫兄弟:阿辽沙》)。
想起约瑟夫·弗兰克在提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时曾说:“他从不强求我们的观点向他靠拢,他寻求阐明这些观点,是某些暗藏的真理明朗化。”这本诗集给予我们的启示,也许正在于此:“在黑与灰之间还有什么能存在?唯有光。”也唯有光,永远照耀在黑与灰之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