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汉字书法之美》

　　蒋勋 著

　　上海三联书店

　　前不久，朋友送我一本蒋勋的《汉字书法之美》，才试读几页，便已勾起父亲教我写字的往事。我最初的汉字书写，是一种亲情的记忆，无形中与序言所述的“最早最美的书写”共鸣了。

　　以亲情为序引，蒋勋分享个人经验，将汉字书法之美向我们娓娓道来。他在书中讲述汉字书法的故事，说汉字书法之美是仓颉造字时的“天雨粟，鬼夜哭”，是笔墨洇染在纸绢、金石上的柔情。汉字的诞生与演变，尽管载体不同，却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传递情感与书写内容，这是汉字书法之美的内核与精髓。

　　因书写载体的不同，汉字有了篆书、隶书、草书、楷书、行书的演变，从而衍生了意境。书中提到汉隶水平线条，是波磔与飞檐；镌刻在石鼓上的唐楷碑文，是法度与庄严；挥洒在纸绢上的墨笔，是即兴与自在，也是飘逸与浪漫。几千年的书法演变，呈现不同的意境之美。

　　如此叙说汉字书法的内核与意境之美，似乎还不足以触动读者。作者为我们一一解读传世名帖名碑的美妙，带领读者穿越时空，仿佛回到名作诞生的时刻，亲眼看见书写者运笔如飞，或蘸墨，或涂抹，或叠墨，让读者对大文豪大书法家的书法技巧叹为观止。在技巧之外，本书还强调了书法的即兴之美。谈及《兰亭集序》，作者坦言那是王羲之最不修饰、最不做作的原始情绪；讨论《祭侄文稿》，颜真卿血泪斑斑、泣涕淋漓之下的涂改圈划，情绪跃然纸上；品读《寒食帖》，那是苏轼在贬谪后的悒闷苦郁……

　　本书在书法技巧的阐述上颇为节制，用大量篇幅深入探讨了技巧之外的美学价值，致力于拓宽读者关于美的视野和格局。譬如，跟随书中细腻的散文笔法，我们品读到了汉字书法里的建筑美学——波磔与飞檐；随心情跳跃的音乐节奏之美——宋徽宗的瘦金体像马勒的音乐；线条恣意舒展的舞蹈之美——张旭的狂草师从公孙大娘的舞剑……汉字书法里的美，似乎囊括进天地万物。就像书中所述：“书法并不只是技巧，而是一种审美。”汉字书法让我们以审美观生活，又带领我们感知审美。书中撷取了《笔阵图》的故事，让读者得以窥见王羲之书法诞生的原点，从横撇竖捺里感知自然万物，进入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审美世界。

　　方寸之间的汉字书法，与生命是相通的。就像点，是“高峰坠石”的触觉，质感与速度扑面而来；横，是“千里阵云”的视觉，是人立于大地之上，用身体感受到的辽阔邈远；竖，是“万岁枯藤”的视觉，有拉不断的顽强力量。“陆断犀象”“百钧弩发”“劲弩筋节”“崩浪雷奔”……书法线条千变万化，但感知书法，就是感知生命本身，这才是“书法美学的意义”。

　　中国人通过笔墨的浓淡干湿、线条的粗细曲直、结构的疏密聚散，将汉字的形态之美、意境之美发挥到了极致。汉字的一横一竖、一撇一捺里凝聚着华夏文明的精气神，是情感也是意志，是学识更是人生哲学。颜真卿的楷书是儿童书法入门的基本功，它端正工整，饱满大气，有一种开阔的壮观，学习颜体，就是学习颜体字传达的大气、宽阔、厚重与包容。中国儒学不鼓励“锋芒毕露”，在书法美学里要“藏锋”，要“棉中裹铁”“外柔内刚”。苏东坡的《寒食帖》是在灾难痛苦里隐忍收敛，“藏锋”之后的苏东坡获得了超脱世俗的人生智慧。书法家乃至每一位书写汉字的人，都将自身的气息、情感倾注于笔端，使汉字书法之美不仅在于形态，更在于能够生动地展现人的精气神，传递出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魅力。

　　只要有生活，只要书写，汉字之美就不会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。书的最后一章《回到九宫格》，作者邀请我们自己来书写。那时，我们是否会如孩童般笨拙与谨慎地书写呢？重回方寸之间，体验生活，感知天地万物，生活的审美与意趣就这样蹁跹而至了。

　　□ 全筌